仲溪午送我回了華府,他剛走就見翠竹撲了上來,應是聽說了白日的事,她雙眼通紅,一看就是哭過的。
「小姐,求求你救救華侍衛……定是有人……」翠竹跪著拉著我衣袖開口。
「翠竹,你讓我靜一靜。」我看著她,有氣無力的說。
千芷見我面色不對,趕緊和銀杏一起不顧翠竹掙扎,拉走了她。
我獨自一人走到屋子裡,整個人癱倒在床上,手裡一直緊緊握了一路的鐲子順著床,滾到了地上,在床底打滾了片刻「咚」的一下落下。
然而只安靜了片刻,千芷就走了進來,說是牧遙派人送了信過來。我強打精神接了過來,打開一看,這次信封也悄然落地。
為何所有的事情都湊到了一起。
「去把柴房那個『家奴』丟出去吧,平白養著浪費糧食。」我開口。
千芷愣了一下,就低頭下去了。
當天晚上我房間里就多了一個人,我點上油燈才開口:「放了你不趕緊跑,又過來幹什麼?報仇嗎?」
伍朔漠已經換了一身衣服,看著有了些精神:「宴席的事情是我疏忽大意,導致有人插了一腳,刺殺你家人。」
「你也覺得我兄長倒霉,才被人渾水摸魚害了是吧?」我木著臉問道。
伍朔漠低著頭開口:「是我之錯,間接害了你兄長……」
「那你知道華深是為我擋了一劍才死了嗎?」我無視他示弱的話,又開口。
伍朔漠抬起頭,眼睛裡明顯是驚訝:「我不知……」
「是呀,連你這個幕後黑手之一都不知道的事情,為什麼有人會知道呢?」我笑著開口,笑聲在黑夜裡顯得格外滲人。
中秋午宴一片混亂,大家忙著自保,哪裡有時間去關注別人,華相又因為難過,從未對外提過此事。
太后以為刺客行刺的是皇室而連累了華深,伍朔漠以為是有人特意混進來針對華府,那為什麼有人聽到行刺目標是我卻能絲毫不詫異,問都不問一句呢?
「此事是我之錯,我無可辯駁,你日後有什麼怨氣可以隨便來找我發泄,只是莫要再……牽連到她。」伍朔漠開口,言語中帶了些躊躇。
我收斂了方才的笑,開口:「為何沒有直接帶走她呢?你不是喜歡她嗎,為什麼還要讓她留下來。」
伍朔漠再次開口帶了些釋然的笑意:「是她做了選擇,而我尊重她。」
「尊重她的選擇嗎……」我開口,「那你幫我殺個人,我就不去找她麻煩。」
「我不會再摻和到你們的事情了。」伍朔漠開口拒絕,然後又警告道,「我虧欠你,但是日後你若去找牧遙麻煩,我也不會袖手旁觀。」
沉默半晌,我才開口:「那你記得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,我總有一日要找你去討回來的。」
伍朔漠彷彿鬆了口氣,才開口:「好,我等著你來討。」
伍朔漠離開後,我吹滅了油燈,躺在床上,瞪大了眼睛,無半點睡意。
第二日開始我又一連幾天閉門不出,最先看不下去的是翠竹,她趁千芷和銀杏都不在,撲到我面前拚命磕頭。
看著她額頭通紅也不停,我開口:「我知道你喜歡華戎舟,可是這次的事情並不簡單。」
「不,小姐,奴婢是前來請罪的。」翠竹瞪著紅腫的眼睛開口。
我還沒有反應過來,就聽她繼續說:「奴婢之前犯了錯,請小姐責罰。」
「你不必……」我正欲阻止她,她接下來的話卻讓我一愣。
她說:「華侍衛他……喜歡小姐,一直都喜歡。奴婢一開始就知道,後來還為此做了不少錯事……牧側妃封妃宴席上的那件事,是我告訴她華少爺的位置,才讓她有機會設計。還有中秋午宴,是我趁亂撲到了華侍衛身上,才讓刺客有機會打昏小姐帶走。」
一瞬間感覺呼吸有些困難,心口隱隱作痛,不知是為了誰,還是曾為仲夜闌擋箭的心悸後遺症?
翠竹繼續哭訴著:「奴婢因為自己的私心,做了無數小動作,實為不忠,小姐要打要殺我都無怨言,可是華侍衛……華侍衛他一直都是把小姐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。數次危險他都是以命相護,所以無論外人如何說,他從未有過無害小姐之心,奴婢可以以命相保,求求小姐不要見死不救。」
看著翠竹額頭馬上就要磕出血了,我啞著嗓子開口:「你起來吧。」
翠竹還是不起,求我責罰於她,我轉身回了裡屋,到床下翻出來前幾日被我丟下去的鐲子,放到懷裡後又出去。
對著仍在叩頭的翠竹說:「走吧,隨我去趟京兆尹。」
無視翠竹歡天喜地的模樣,我抬步走了出去,她也趕緊跟上。
京兆尹一開始不願意讓我見華戎舟,只是見我堅持,最終還是放我進去了,只放我一人。
這是我第二次來牢房了,第一次是為了華深,這裡一如既往的潮濕陰冷。
隨著獄卒走到了一間牢房面前,只見裡面地上趴著一個人,身披麻布。我走了進去,那個人影動了動,緊了緊身上披著的麻布坐了起來,露出了那張熟悉的臉。
「小姐,你來了。」華戎舟似乎又恢復了之前可憐兮兮的模樣,像只小狗一樣看著我。
我附身蹲下,伸手本欲攏一下他的頭髮,卻被他偏頭躲了過去。
「臟。」華戎舟低聲說道。
胸口一疼,我雙手捧住他的臉,說:「不臟,一點都不臟。」
華戎舟一愣,就綻放了極為燦爛的笑容。
「你不姓華對吧?」我在他身邊坐下開口。
華戎舟目光明顯縮了縮,才點了點頭。
「那為什麼說自己姓華呢?」我開口問。
「因為小姐。」
我一愣,對上他的眼睛,他說:「我……不想要之前的姓氏,所以一直都是無姓氏的,遇到小姐之後我就給自己起了姓氏。」
華戎舟看著我,目光滿是虔誠,他一字一頓的說:「以、你、之、姓,冠、我、之、名。」
眼眶一酸,我敲了敲他的頭開口:「笨唉……那是女子才有的說法。」
「我不在乎。」華戎舟眼睛裡是前所未有的熾熱。
我避開他的目光才開口:「為什麼不喜歡之前的姓氏?為什麼要殺……那個李氏富商?還有鐲子是怎麼來的?」
我攤開手,手心躺著那個鐲子。
華戎舟垂了頭才開口:「原來小姐都知道了,為什麼還要問我?」
「因為我想聽你說。」我掰過來他的身子,讓他看著我。
卻聽他倒抽一聲冷氣,我一愣,隨即伸手掀開了他披著的麻布,只見他的身子滿是傷痕纍纍的……鞭傷。
「他們敢打你?」我頓時感覺氣極了,起身就要去找方才那獄卒,然而衣袖卻被拉著。
華戎舟看著我,開口:「小姐不想聽我說話了嗎?」
權衡了一下,我又忍氣坐了回去。
華戎舟這才開口:「小姐曾問過我恨不恨當初那富人家,我說不恨了,可是小姐卻沒有聽我的後半句話,因為我已經……殺了他。」
饒是聽仲溪午說過此事,我心頭還是難免一緊。
華戎舟繼續說:「我出生在一個鄉村,父親得了個秀才之名卻一直眼高手低碌碌無為,家裡一直都是母親操持。五歲那年,母親累倒了卻沒錢買葯,就這樣……去了。第二年父親娶了別人,然後她又給父親生了一個孩子。十歲時,家裡鬧饑荒,那婦人就攛掇父親把我賣了。然後她告訴我,是我生的好才選擇賣我,因為我那弟弟生的不好看買不了好價錢。」
靜靜的聽著他說,我沒有插嘴,那定是一個極為痛苦的童年。
「被賣我並沒有怨言,只是決定自此不再姓齊。可是那婦人因嫉妒我父親時常念叨我過世的母親,便把我賣給了……李氏富商。那個買我的老頭……是個變態,喜歡褻玩男童。」